第一回來永平侯府作客。 (10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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掩的辦法，畢竟永平侯府的達官貴人都是見過她們的。
再是將馮氏原來給沈洪說的護國公府庶女的假身宣揚出去，如此一來，即便以後永平府有人在京城碰見母女倆，也只是會起疑長得相像。
護國公府本身是有馮雲箏這麽位庶女，卻是早夭了。高門大戶裏，早夭的孩子不會往外報，護國公府又是庶出姐妹多。何況本朝嫡庶分明，關註的人亦少，還是能遮掩過去的。
見過馮氏的人多半會覺得姐妹相像罷了，至於琇瑩那就更好遮掩，在侯府養個幾年不見生人，等到大了面相也就變了。
這也是最好幫助母女倆掩藏的辦法。
消息傳出去後，永平府的人多是吃驚又詫異，沒想到從不提娘家的馮氏居然是這麽個出身。即便是護國公府的庶出姑娘，在他們眼中已是天邊的貴人了，來沈家悼祭的人就更多了。
沈洪正好是傷了腿，眾人更加不懷疑遇山賊一事，只感慨好好的人沒了，更是同情沈洪少了護國公府這麽一個助力。
天知道沈洪在靈堂的時候多想拂袖而去，再將這處砸個稀巴爛！
沈君笑將一切看在眼中，只無聲冷笑。
如今沈家已被他把控在手，沈大老爺完全被架空了，而他還一並去信給竇老侯爺，讓幫忙找人將他收集到兄長這些年貪墨罪證遞上去。
他要沈洪從此就與仕途無緣，翻不得身！
與此同時，家裏發生的大事與得告訴沈二老爺，亦是給他去信一封。沈二老爺在收到信的次日就趕回了沈家。
這日，李慶昭在老師劉蘊家中也聽聞了這個消息，腦子瞬間就空白一片。
——沈琇瑩死了？！
怎麽會！
離開劉府的時候，李慶昭還有些神思恍惚，即便他與沈琇瑩間說不清楚。
前世是他算計了沈琇瑩，將她哄騙到手，成了夫妻。最後他也因為沈琇瑩而被沈君笑報覆，下場淒慘。
但兩人前世畢竟是夫妻，他曾也真是喜愛她的。
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情，他回家與老母親告知一聲要到永平府尋位故人，就連夜出了城，他要親自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假！
121熟悉
這日天蒙蒙亮，沈府便又開始傳出陣陣哭聲。
沈洪早早就被弟弟人的又押到靈堂守著，他來到時就見到沈君笑眼底烏青，默不作聲看著人哭靈。
少年這幾日幾乎就沒有歇息，往往瞇著眼圇吞小半時辰就會驚醒。
前世的事亦總會入夢來。
他想多半是因這靈堂讓再回憶起前世小姑娘的離去，才會擾得他心神不寧。
太陽越升越高，到沈府的人漸漸亦多了起來。
沈洪腿腳不便，沈君笑亦不想他再接觸外人，外邊的來客都是他在接待。少年迎著刺目的陽光到前院，朝著前來的人一一行禮道謝，再叫人引著到靈堂。
在轉身間，他突然見著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，就混在先前的一眾人中。
他皺了皺眉，只覺得熟悉，卻一時想不起。
他想上前辨認，不料管事匆匆前來，說是二老爺到家了。等到他再回頭的時候，人已經拐過了翠竹林。
“走吧，迎我二哥去。”沈君笑收回視線，覺得是自己多心了。
來沈家的哪個不是面熟的，他擡腳往影壁去。
少年來到時，沈二老爺已下車來，身上穿著玄色衣裳。二夫人與琇莞一眾小輩陸續下車，沈琇莞已哭成淚人兒，她向來最怕沈君笑的，此時卻傷心得什麽都不顧不上撲到他懷裏。
“——三叔父，大姐姐怎麽會出事了，你騙我們的對不對！”
小姑娘眼都哭腫了，二房嫡子沈青瑞亦哭得一抽一噠的。大姐姐不久前才給了他親手繡的帕子。
沈二老爺忙把女兒拉開，給弟弟投去一個眼神，沈君笑明了。家中這樣的大事自然不會跟他們小孩子說的。
面對淚掉個不停的小姑娘，沈君笑又想起前世，遠嫁的琇莞得知姐姐離世時亦是哭了一路回來的。
她倒是這個家中真心喜歡窈窈的一個。
沈君笑冷了幾日的面容上終於露出些許笑容，擡手摸了摸琇莞的頭：“莞莞不哭，你這樣你大姐姐只會傷心的。”
沈琇莞哪裏止得住，抱著父親的手又是哇哇大哭，沈二夫人忙將孩子都先帶到一邊去，讓兄弟倆走前頭好說話。
“怎麽那麽突然？”沈二老爺也不知該如何說這事，半會才憋出一句。
“也並不是突然，這一日總要來的。”少年若有似無笑了笑，清俊面容在陽光下卻透出冷意來，“大哥當年就是錯，再晚些年，恐怕沈家都要連累了。早來比晚來好。”
沈二老爺也是細細思量過，結合弟弟信中所說，確實如今已經是最好的局面。他不由得嘆氣：“大哥當年真是糊塗啊。”
沈君笑沒有接話，沈默著將他領到靈堂。在這個間隙，沈君笑想起將才那個身影，視線在靈堂搜尋一圈，卻是沒有發現。
他微微擰著眉，最後也只能將此事拋之腦後。
沈君笑看見那個人正是趕了一日一夜路的李慶昭。他確認過琇瑩身故的事後，也不敢在沈家久留，當即就慌亂離開，好幾回都險些在平地絆倒。
事情是再真不過。
他站在大街上，不明白自己在看到牌位時心中絞痛代表什麽，他明明是怪沈琇瑩的。
怎麽重來一世，她倒是在這個年紀就去了。
也罷，左右他這世也不必靠著沈家，可能他是在可惜沈琇瑩那麽一個精致的美人兒吧。
他還打算著按前世一樣，等到馮氏離世。因本朝民間有喪母長女不娶的說法，到那個時候，他就去沈家納沈琇瑩為貴妾，沈家人多半是會應的。前世是他的女人，這世怎麽還能再嫁給他人，在他人身下承歡。
他已經算計好了的，這世靠著劉蘊，他能平步青雲，到時生母早逝的沈秀瑩就只能給他當妾！
是可惜了。
李慶昭閉了閉眼，不知怎麽就露出來抹苦澀的笑來，再尋到來時的車夫，打道回京。
沈家還忙亂成一團，琇瑩在武安侯府倒是挺清靜。
每日只要給周老夫人晨昏定省，其它時間就窩在正院裏陪馮氏。如今天下還算太平，周振每日去兵部應卯就回家陪妻女，周嘉鈺如今在五城兵馬司任職，亦是日日下值就回家。
至於琇瑩頭疼頭堂姐周嫻，她也只是在給老太太請安時會遇見，仍是會時刻受她幾記冷眼，只是不與她記較，倒也沒有正面有沖突的。
琇瑩就那麽在侯府過了三日，總算是有了些歸屬感，而這日，馮譽匆忙前來，要母女倆到護國公府。
馮氏聞言微微看了眼帶著期盼的女兒，在讓她去換衣裳的時候與兄長道：“大哥，自小你就疼我，你能實話和我說父親母親是什麽個想法。我......也好心裏有個數。”
她回來三日了，即便是身體不適，馮譽亦先派人來說父母親是要讓她行將養。但她心裏明白，護國公府裏怕是不那麽希望她回去的。
馮氏是個心思細膩的人，只要稍一想便知道有問題，何況她了解她那個古板固執的父親。
馮譽看著妹妹溫婉的側臉沈默。
妹妹這幾日氣色好些了，一雙好看的眼眸也恢覆光彩，可見她是慢慢從沈家的事走出來，周振亦是真對她好。家裏的那些事......他如實說了，會讓她難過吧。
面對緊要戰事都不曾煩憂躊躇的馮譽猶豫了。
“大哥，你說吧，起碼琇瑩要是發現什麽，我還能跟琇瑩說明。我不希望孩子以為外祖家不喜歡她。”馮氏輕言細語，臉上還綻放了笑來。
她不在乎父母親如何想自己，但琇瑩絕對不能因她而牽連，她想通要努力活下去，也是為了一雙兒女。
“母親知道你回來是十分高興的，日日盼著你家去。父親...你知道父親有些固執，不過我已經和他說過了，我是要護你們母女到底的，他若不讓你家來，那就索性我也將這護國公的位子讓出來。”
“——大哥。”馮氏慌亂站了起來，鬢邊步搖在動作間輕晃。她心裏發酸，“大哥，你不能說這種任性的話！”
“老頭子肯定不會接這話茬，所以我才說，不然他百年後也沒臉下去見列祖列宗。”
馮譽冷哼一聲。
馮氏聽著只能無耐的笑，父子倆人一鬧起脾氣來還是和以前一樣，什麽狠話都往外撂。
很快，琇瑩就換過衣裳出來，淺青的短小襖，下邊是墨綠的繡粉蓮湘裙。是先前在沈家做的，還沒穿過，襯得她膚白，連那圓圓的腰身都顯得修長了。
馮譽見到她當即露了笑來，站起身就將她又抱坐到臂彎裏：“走，我們去給你外祖父外祖母請安去，記得要個大紅封。你外祖父藏了好多玉雕的小玩意兒，舅舅幫著給你哄兩件玩。”
被當成小孩子，琇瑩也是很無奈，卻還是朝他燦爛一笑。左右她最失態的樣子大家都看到了，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淚的，還不知有多醜，她破罐子破摔了。
122外祖
護國公府和武安侯府都同在京城東面。武安侯府在黃華坊上，護國公府在恩誠坊，兩府中間隔著京城朝陽門大街，坐馬車過去也就一刻半鐘的事。
護國公府亦是修得氣派，占地比武安侯府大不少，沈卿卿擡頭望著門上那金閃閃的四個字時，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感慨了。
馮氏見她仰頭一臉崇拜可愛表情，忍不住將她摟進了懷裏，細聲地說：“你外祖父與外祖母是頭回見你，你小嘴兒甜一些就不會錯了。外祖家裏的表哥表姐們都是極好性子的，再晚一些你兄長亦會來用飯，你不用太緊張。”
琇瑩眨巴眨巴眼，其實她一點兒也不緊張的，比回周家時輕松多了。她朝著馮氏甜甜地笑，很認真的點頭。
哄老人家開心應該也是太難的事。
下了馬車，琇瑩就看到有幾位婦人站在垂花門前迎他們。
為首那位穿著銀紅褙子，面相溫柔，有著雙鳳眼，見到他們就先笑了起來。那笑容似乎春風一樣拂人心頭，只讓人舒心。
一瞧便是十分好相處的性子。
她上前，先微笑著朝馮譽福一禮道聲夫君辛苦了，再又牽起了馮氏的手，還未說話眼中已閃過淚光：“你身體好些了嗎，可叫我想了這麽些年，我真是...真是......”
竟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。
琇瑩聽到她對馮譽的稱呼便明白這位溫柔的婦人是誰，可不就是她大舅母——唐氏。
“舅母。”琇瑩在姑嫂倆淚目盈盈相視中伸手扯了扯她衣擺，“舅母，我是窈窈。”
馮氏聽到女兒的聲音忙拿帕子拭淚，將她推到嫂嫂面前：“大嫂，這是你外甥女窈窈。”
唐氏這也才擡袖拭眼角，展出笑來蹲下身輕輕摸她小臉：“叫窈窈見笑了。窈窈長得真好，多精致的人兒。”說著向身後看一眼。
一位黃衫丫頭捧著個錦盒上前，唐氏將裏頭東西取了出來，是一串紅色的珠串。
珠串有些長，她親手給琇瑩纏到腕間，這一纏纏了四圈，還是有些大。
唐氏自己看著都些尷尬，笑笑說：“好像太長了些。”
馮氏卻是認出這東西來了，忙要摘下來：“大嫂，這珠串可不能給她小孩家家的！”
這可是雞血石的佛珠，每顆珠子打磨得不過小指甲一半大小，上頭還刻了梵文。且不說做工如何，這串珠可是多少人都求不來，是一位已圓寂的高僧在世時，說與唐氏是善緣贈給她的。
“這有什麽不能給的，我們的窈窈是個有福氣的，我這給她了，還是沾她的福氣呢。”
唐氏將小姑子的手拉開，馮譽也沒想到妻子居然是給小丫頭給了這麽份見面禮，心中微動，彎腰將被鬧得不知所措的琇瑩抱了起來。
他說：“你舅母給你的，以後要隨身帶著，保平安。”
琇瑩見他說得堅定，便朝唐氏道謝，馮氏知道兄嫂的脾氣，只嘆氣嗔了兄長一眼。
四人這邊說完話，後邊站著的三位婦人才上前一一與馮氏見禮，其中兩位是馮譽的庶弟妹，另一位是庶出二房的新媳婦。
琇瑩喊過人後暗暗咂巴嘴，心道她這外祖父有些風流啊。她舅舅居然還有兩位庶弟，好像還有庶妹的。
她深覺護國公府一大家子的，不比周家簡單。
而且盡是庶房。
眾人在垂花門耽擱片刻才往裏走。琇瑩被馮譽抱坐在胳膊上，走過游廊時，就能夠到探進來的枝葉，她難得起了玩心摘幾片黃葉子放在眼前對陽光看。
她再小的時候，沈君笑有抱她玩過這樣的游戲，這樣能看到太陽圓圓完整的樣子。其實也沒什麽有趣的，但她就是想起來了。
馮譽見她拿著葉子直笑，以為她喜歡，擡手就直接折了一枝塞她手裏。
琇瑩捧著那帶著一把葉子的樹枝就傻眼了。
等在花廳的眾人見到她時，是先看到她抱著的一把黃樹葉枝子，琇瑩被屋裏人目光掃過來時，忍不住臉紅。
所以她舅舅給這枝子是幹嘛的，別人還以為是哪來的瘋丫頭。
還好這尷尬的局面很快被馮氏打破。琇瑩被她拉著跪到了一位銀發老婦人跟前，馮氏含淚喊了聲娘親磕下頭去，琇瑩自然也跟著喊外祖母，恭恭敬敬給老人磕了三個響頭。
她正疑惑著怎麽不見外祖父，廊下就響起一陣腳步聲，屋裏的小輩們都站了起來，齊刷刷喊父親或是祖父。
她的外祖父這才登場來了。
皂色靴子便在她眼前走過，她沒擡頭，而是再度又磕下頭去，亦恭敬喊了外祖父。馮氏也是心情激動喊父親，只是母女倆這頭磕下去，半天都沒有讓免禮的回應。
琇瑩心中奇怪，暗暗皺了眉，她並不知道馮氏此時已白了臉，眼淚正一顆顆砸在地上。
馮譽站在邊上握住拳頭，怒目掃向老人。
屋裏氣氛霎時凝重得讓人呼吸都放緩。
就在馮譽要忍不了父親待妹妹的態度時，面相威嚴的老人終於擡擡手，說：“還跪著做什麽，你們也不知道扶起來？”
坐在他身邊的馮老夫人心頭總算一寬。
天下間哪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，這老頭子就是個別扭性子，瞧把她女兒嚇得都成淚人兒了。馮譽當即扶起母女倆，唐氏心疼歷經艱辛的小姑子，忙拿帕子給她擦眼淚，偷偷握了握她的手安撫。
“您不要生氣，生氣對身體不好，是我和娘親沒聽到讓起，倒連累他人了。”琇瑩在滿室安靜中突然向高坐上的老護國公道。
她這話明指出是老人的過錯，卻遷怒他人，聽得大家都抽口冷氣。
琇瑩卻是故意這樣說的。
明明是這個外祖父故意讓她們娘倆跪著的，給了她難堪無所謂，可是給她娘親難堪恕她就不能受！
管他是外祖父還是親祖父，她不舒服了她就要說出來！
他不心疼娘親，她心疼####今天的三更完畢，謝謝親們的愛心，謝謝胡胡圖圖、二祺、書友、755176679幾位親打賞的禮物，二祺親打賞的創作筆。鞠躬謝過。
123忤逆
小姑娘猛然冒出的話讓眾人心中都為她捏了把汗。
馮老夫人當即就見到老護國公沈下了臉，嚇得一把就還和他直視的外孫女拉到懷裏，朝臉都黑了夫君說：“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，你這會嚇到她的。”
馮氏聞言本是止住的眼淚再度落了下來，她哪裏不知道女兒察覺出來了，察覺到外祖父對她們母女的淡漠。女兒是在維護她。
“父親，窈窈性格直率。”馮譽此時也幫腔，妹妹落下的淚仿佛砸在他心頭，叫他難受極了。
明明父親已經應下見母女倆，卻還是叫她們難堪受委屈。
他後悔讓母女倆回家來了！
老護國公卻仍一言不發，沈著臉盯住妻子懷裏的小姑娘看，見她不輸怯擡著小下巴，居然是回瞪自己。他一時都看楞了。
——好個膽大的小丫頭！
這家除了那氣死人的兒子馮譽，還沒有人敢這樣跟他怒目相視！
老護國公看著她沈沈開口：“你這是忤逆！”
開口就給她定了大罪，馮氏當即再跪了下去，琇瑩從老婦人懷裏掙紮出來，跑到娘親跟前要拉起她。
她一邊拉著馮氏，一邊怒上心頭地說：“娘親，我不要您幫我求請，我心疼您。別人不心疼您，我心疼您！明明是他不對，難道他是長輩錯了就不是錯了？！若是這樣，這樣的外祖父我也不要了！”
當年的事幾乎逼死馮氏，脖子上的紅痕如今還沒消失，如今這老頭還這樣的作態，是要再逼死她娘親一回嗎？！這還是身為人父的表現嗎？他的慈愛呢？！
小姑娘大聲喊著，已止不住落下淚來。
她的膽大妄為，驚人之言震住了在場所有人，連馮氏都淚眼怔懵。
她還在那用力要拉馮氏站起來，只是這個年紀的力氣實在太小了，拉不起來人，她就一邊掉淚一邊兇狠狠護在馮氏身前瞪老護國公。
像一頭被惹怒的狼崽。
老護國公瞅著那都想要撲上來咬自己的外孫女，說沒有觸動是假的。當年女兒失去蹤影的消息傳來，他急得生生吐血。
那是他的女兒啊，嫡長女！那種切膚之痛，是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要嘗試的。後來兒子告訴他女兒找到了，卻是被個畜生毀了清白，長女被人毀了清白，又身懷有孕，他知道這種時候接回家，沒人逼迫她怕也要活不下去。
所以他才做出強硬的樣子，傷兒子的心，逼著他們兄妹到絕境。讓兒子為護妹妹想盡辦法，讓女兒因為腹中胎兒不會再有依靠而強撐下去。
這是他保全女兒的唯一辦法。
老護國公心中的苦多年來從來沒與人說過，即便兒子因此整日冷面相待。如今外孫女也誤會，他如何不心酸難過，只是他性格是從不低頭，死不認錯的倔強，再被誤會都仍拉不下臉來。
他將心底翻湧的情緒全壓了下去，冷冷開口：“你在外頭就只學會忤逆的本事了？你不要我這外祖父？你身上流著馮氏一族的血，你要不要都改變不了！即便是放狠話也改變不了！”
“血脈是改變不了。”琇瑩也冷冷與他直視，“所以這就是你對待嫡親血脈的依仗了嗎？如果是，那只是讓我覺得自己也惡心極了！我有一個冷血冷情的外祖父！我流著從他身上帶來的無情血脈！”
“周瑩！”
老護國公被她更大逆不道的話激動太陽穴猛跳，一把拍了桌子。
自從琇瑩回到周家，便按著周家女孩們的排輩，把中間的琇字去掉了，大名改做了周瑩。
馮氏也被這聲重響嚇得清醒過來，一個激靈將瘋了一樣的女兒拉到懷裏，蒼白著臉朝老人道：“父親，是我的錯，一切都是我的錯。窈窈是小孩子，她不懂事。”
馮譽未曾想到這個外甥女還有如此烈的性子，聽得直張大了嘴巴。
這話......真是膽到大沒邊了。
馮家其它人都被震怒的老人嚇得瑟瑟發抖，緊張看向琇瑩母女，覺得今兒她們娘倆是真的要難逃老人的責難。卻不想，他們見到琇瑩小小的身子又掙了出來，直接再擋到馮氏身前。
“我說的話，與我娘親無關。一人做事一人當，你有什麽怒氣沖我來！”她先前哭得臉都花，現在還倔強的挺直身板，勢死護住馮氏的樣子。
這份真摯的孝心是讓人觸動的，特別是馮老夫人和馮譽夫妻，他們知道馮氏母女經歷了什麽，知道琇瑩為什麽會這麽大的氣性與老護公國對抗。
“一人做事一人當？”老護國公冷著臉笑了聲，竟是站起來，一步步走向身形單薄的琇瑩。
馮譽當即擋住了他的去路，亦冷著臉說：“父親，您會嚇到窈窈的。”
被兒子擋著，老護國公臉色更難看了，琇瑩說出這些話來，早就想好會遭遇什麽。抵不過就是幾棍子！
但她必須為娘親說話！
而且她知道，今日她再鬧，事情也不會被傳到外面一分。在外人眼裏，她娘親依舊是背靠護國公府，依舊是身份尊貴的護國公府嫡出小姐！
所以她更加要表明立場，她娘親不管在哪裏，都是不能再受一絲委屈！即便是娘親的父親也不能！
她就那麽挺直著身板，邁著堅定的步子從馮譽身後再站出來，絲毫不懼道：“對，一人做事一人當！你不能因為我所為怪到我娘親身上，我身上流著馮氏一族的血，你即便要打我也受著！但先前就是你錯了！”
“......好、好！”老護國公被氣笑了。
他那笑容落在別人眼裏就是氣瘋了。
他猛然擡了手，馮老夫人和馮氏被嚇得撲上去，連馮譽都做好了要替外甥女忤逆父親的準備，擡步沖前去。琇瑩面對擡起的手依舊仰著小臉，連眉毛都不曾動一分。
124紛亂
琇瑩預想的巴掌落下。
她已做好挨打的準備，脊梁挺得筆直。然而，那巴掌最後卻只是輕輕落在她發頂，狠狠揉了幾下，將她發髻都揉成一團亂。
老人的笑聲就那麽響起，從胸腔中迸出的笑聲在廳堂中回蕩。
馮譽手都抓在老人胳膊上，聽到這輕快的笑怔了怔，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要松開。撲抱著琇瑩的馮老夫人與馮氏也都嚇住了，邊上的唐氏更是直接軟軟坐倒在地上。
其他兩房的人都驚疑不定，呼吸都停了幾息。
所有人都認為老護國公是要教訓外孫女的，就連琇瑩也沒有想到，她居然沒有挨打？！
她在老人的笑聲中後退一步，老護國公當即又板了臉：“不打你你反倒是怕了？”說罷不管她的掙紮，一把將她再拉了過來，然後就那麽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抱著她坐下。
老人將掙紮的女孩兒固定按在膝蓋上，說：“坐著，再動，真要教訓你！膽大包天的小丫頭，像足了周震那小子的性格，當年他也是膽大包天到我面前，說要求娶你娘親。被我揍得鼻青臉腫的，還厚著臉皮天天跪在府門口，害得你娘親不嫁他都不成，簡直是個潑皮無賴！”
他突然提起當年的事，還是在小輩跟前，馮氏鬧了個大紅臉。
馮老夫人這才顫顫巍巍扶著兒子手站起來，順帶拉了女兒一把，屋裏一觸即燃的火藥味終於散去。
只是琇瑩還有些懵懵的。
老護國公偏頭就看見她傻楞楞的樣子，嗤笑一聲，剛才的氣勢呢？
真真是，他被這外孫女氣成那樣都放下幾十年來的臭脾氣，讓步了，威儀都一掃而光。她倒好了，對他的示好居然沒了反應。
老護國公心中是挫敗的，帶著些氣伸手掐她圓潤的臉蛋，沈聲說：“是我老爺子剛才錯了，可你那些話也不許再說，大逆不道，要打你板子的！”
琇瑩吃疼，總算是緩過來了，還是那副梗著脖子的樣子：“那我也認錯好了。”
極委屈了她似的。
老護國公又是一陣好氣，最後還是笑了出來，讓丫頭去給她打水凈面。琇瑩這才從他膝蓋上逃脫，跟著馮氏一塊兒凈面去了。
後面的事情自然都是順順利利和和氣氣，琇瑩在認完護國公府眾人後生平對娘親的話起了懷疑。
說好的表姐表妹呢，明明只有一個表姐，其它都是表哥表弟，護國公府陽盛陰衰得厲害。
她就說為什麽前世沒聽過多少有關護國公府小姐的消息，敢情護國公府到她這一輩的就只得一個庶房小姐。
琇瑩想多幾個手帕交的願望破裂，被一眾表哥表弟跟看稀有動物似的圍在中間，不斷問著各種問題。特別是在馮家排行第三的嫡三表哥，還不停給她塞糖吃。
琇瑩對他們的熱情欲哭無淚，她再多吃幾個糖牙是不是又要掉？
上回換門牙換得她心裏有陰影了。
好不容易熬到用午飯時間，上衙去的嫡親大表哥總算到了，一同來的還有周振。
琇瑩未見過的大表哥馮修皓緊隨父子其後，進屋後瞧見她便一雙鳳眼晶亮。少年繼承了唐氏的清秀，卻因穿著一身輕甲，那份清俊就被沖淡，只餘他身形高大帶來的威嚴。
馮修皓到她跟前蹲下身，塞給她剛買的冰糖葫蘆，還有一套捏成仕女模樣的泥人兒。
“窈窈長得真好看。”比周嘉鈺虛長兩歲的少年笑了，眉眼彎彎，那氣勢逼人的樣兒就霎時變得柔和。
琇瑩盯著他好看的鳳眼看，不由得也想起同樣有雙鳳眸的沈君笑。
同是少年，同是鳳眼，可沈君笑不會這樣笑的。
——還是不一樣！
她心底一酸，捏著冰糖葫蘆的小手發緊。
馮修皓見她發怔，擡手摸摸她的頭問：“怎麽了，窈窈不喜歡冰糖葫蘆嗎？”
琇瑩忙斂起情緒，在他帶著疑惑的目光中輕輕咬一口。糖葫蘆外頭脆脆的糖層在嘴中碎裂，裏面海棠果兒的酸味也甜味一同在嘴裏蔓延，她慢慢嚼著，嘴裏的酸味不知怎麽就全落到了心裏頭。
她好難過，她想沈君笑了。
在此刻，琇瑩才知道，其實自己是非常依賴沈君笑的，依賴到任何一點小事都會想起他來。
小姑娘吃著糖葫蘆，臉上表情卻是一點點沈寂，看得眾人不明所以，面面相覷。
用過午飯，老護國公將兒子女婿都喊到了書房說話。琇瑩知道自家娘親和外祖母也有話說的，主動要表哥們帶她到園子玩，眾人尋來了做紙鳶的東西，要給她做紙鳶玩。
護國公唯一女娃娃馮梓婷是庶出二房的，高興得圍著琇瑩轉。
馮梓婷比琇瑩長了一歲，也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。家中的兄長雖也寵她，可她到底是庶出，嫡長房的兄弟倆是不太理會她的，也就是順手買個小玩物類的哄哄她。她是小姑娘，其實也和兄弟們玩不到一塊去，見到琇瑩自是親近。
於是兩個小姑娘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說話，少年男孩們擼著袖子做紙鳶，在紙鳶迎風而起時園子裏都是高興的嬉笑聲。
相比園子裏無憂的孩子們，書房中的長輩卻是神色凝重。
“——劉首輔要是真再被召回朝，那如今的陳首輔要如何自處？！”
在秋闈後，洩題的事鬧了一波風雨，只是皇帝未能查到實證，也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收場，發落了幾個位置不輕不重的官員以示警戒。
此事剛落，受到牽連的劉蘊反倒再叫皇帝重視。皇帝是相信這位曾經的帝師，又想到內閣這陣子不平靜，陳首輔底下那幫人出了不少紕漏，秋闈正是陳首輔監察著的，不久前陳首輔在造船開漕運一事又與他政見不同。
皇帝是對他窩了火，借著此時提出要召劉蘊回朝，不擺明了是在針對陳首輔。
護國公府與武安侯倒是兩方都不依靠，他們是武將，皇帝最忌憚他們和文官走得近，可朝中首輔更換，那六部也會變。連帶著兵部都怕要調整。
這樣一來，就和他們相關了。
哪回內閣動蕩不都是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。
拉攏站隊的，暗中藏殺機的，沒有擂鼓號角的戰鬥卻是最殘酷。
老人沈默良久，最後也只能謹慎說一句：“讓兩孩子近來當差小心些，不管誰試探什麽都不要回應。還有讓人傳信進宮，要三丫頭在宮中也小心些。她雖無子，但位份在那，又傳言陛下有意將四皇子過到三丫頭名下，就怕有心人會借機生事，趁亂陰我們一把。”
老護國公嘴裏的三丫頭是和馮氏同輩的庶妹，當年老護國公舍不得嫡女在深宮與人爭鬥，便將庶出的女兒送了進去，只想著混個低位份度日就成。不想是個有造化的，一朝得了寵便封了貴妃。
而武將也有武將間的爭權奪利，一切不得不防。
馮譽與周振兩人當即心間一凜，連聲應是。
125問題
護國公府的正院裏種著合歡，馮氏小時候最喜歡看合歡花開。尖絨縷絲，色似胭脂，只覺得是說不盡的美。如今離家多年，合歡樹依舊安靜迎風輕動，只是這個時節已過花期，她看著微黃的葉子有些恍惚。
馮老夫人見女兒倚著美人靠出神，視線落在她自小的花樹上，哪裏不知道她是想起了往事。
她慈愛地去拍了拍女兒手背：“剛才嚇著你了吧。”
馮氏抿唇朝老人笑笑，笑容裏有著餘驚與苦澀：“父親向來不喜人忤逆他的，也是我不好，還要讓女兒來護著。”
老人一聽就心疼，想到什麽卻是笑了，輕聲與女兒說：“其實你父親一定不會為難窈窈的，窈窈很好。”
馮氏不知此話何解，疑惑看向老人。
母女倆近十年未見，她嬌嬌養著的女兒已過了不谙世事的年紀，面容也被歲月留下些許痕跡。馮老夫人看著更加心疼，慢慢將從未與人說過的話道來。
“你父親這些年看著不聞不問你們母女，但他總是夜裏偷偷落淚的。”
老人話一出口，馮氏驚訝的張大了嘴。
她那強勢了一輩子的父親會落淚？
馮老夫人就知道她不會相信，拉著她的手笑道：“我起初也不敢相信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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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是將馮氏原來給沈洪說的護國公府庶女的假身宣揚出去，如此一來，即便以後永平府有人在京城碰見母女倆，也只是會起疑長得相像。
護國公府本身是有馮雲箏這麽位庶女，卻是早夭了。高門大戶裏，早夭的孩子不會往外報，護國公府又是庶出姐妹多。何況本朝嫡庶分明，關註的人亦少，還是能遮掩過去的。
見過馮氏的人多半會覺得姐妹相像罷了，至於琇瑩那就更好遮掩，在侯府養個幾年不見生人，等到大了面相也就變了。
這也是最好幫助母女倆掩藏的辦法。
消息傳出去後，永平府的人多是吃驚又詫異，沒想到從不提娘家的馮氏居然是這麽個出身。即便是護國公府的庶出姑娘，在他們眼中已是天邊的貴人了，來沈家悼祭的人就更多了。
沈洪正好是傷了腿，眾人更加不懷疑遇山賊一事，只感慨好好的人沒了，更是同情沈洪少了護國公府這麽一個助力。
天知道沈洪在靈堂的時候多想拂袖而去，再將這處砸個稀巴爛！
沈君笑將一切看在眼中，只無聲冷笑。
如今沈家已被他把控在手，沈大老爺完全被架空了，而他還一並去信給竇老侯爺，讓幫忙找人將他收集到兄長這些年貪墨罪證遞上去。
他要沈洪從此就與仕途無緣，翻不得身！
與此同時，家裏發生的大事與得告訴沈二老爺，亦是給他去信一封。沈二老爺在收到信的次日就趕回了沈家。
這日，李慶昭在老師劉蘊家中也聽聞了這個消息，腦子瞬間就空白一片。
——沈琇瑩死了？！
怎麽會！
離開劉府的時候，李慶昭還有些神思恍惚，即便他與沈琇瑩間說不清楚。
前世是他算計了沈琇瑩，將她哄騙到手，成了夫妻。最後他也因為沈琇瑩而被沈君笑報覆，下場淒慘。
但兩人前世畢竟是夫妻，他曾也真是喜愛她的。
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情，他回家與老母親告知一聲要到永平府尋位故人，就連夜出了城，他要親自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假！
121熟悉
這日天蒙蒙亮，沈府便又開始傳出陣陣哭聲。
沈洪早早就被弟弟人的又押到靈堂守著，他來到時就見到沈君笑眼底烏青，默不作聲看著人哭靈。
少年這幾日幾乎就沒有歇息，往往瞇著眼圇吞小半時辰就會驚醒。
前世的事亦總會入夢來。
他想多半是因這靈堂讓再回憶起前世小姑娘的離去，才會擾得他心神不寧。
太陽越升越高，到沈府的人漸漸亦多了起來。
沈洪腿腳不便，沈君笑亦不想他再接觸外人，外邊的來客都是他在接待。少年迎著刺目的陽光到前院，朝著前來的人一一行禮道謝，再叫人引著到靈堂。
在轉身間，他突然見著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，就混在先前的一眾人中。
他皺了皺眉，只覺得熟悉，卻一時想不起。
他想上前辨認，不料管事匆匆前來，說是二老爺到家了。等到他再回頭的時候，人已經拐過了翠竹林。
“走吧，迎我二哥去。”沈君笑收回視線，覺得是自己多心了。
來沈家的哪個不是面熟的，他擡腳往影壁去。
少年來到時，沈二老爺已下車來，身上穿著玄色衣裳。二夫人與琇莞一眾小輩陸續下車，沈琇莞已哭成淚人兒，她向來最怕沈君笑的，此時卻傷心得什麽都不顧不上撲到他懷裏。
“——三叔父，大姐姐怎麽會出事了，你騙我們的對不對！”
小姑娘眼都哭腫了，二房嫡子沈青瑞亦哭得一抽一噠的。大姐姐不久前才給了他親手繡的帕子。
沈二老爺忙把女兒拉開，給弟弟投去一個眼神，沈君笑明了。家中這樣的大事自然不會跟他們小孩子說的。
面對淚掉個不停的小姑娘，沈君笑又想起前世，遠嫁的琇莞得知姐姐離世時亦是哭了一路回來的。
她倒是這個家中真心喜歡窈窈的一個。
沈君笑冷了幾日的面容上終於露出些許笑容，擡手摸了摸琇莞的頭：“莞莞不哭，你這樣你大姐姐只會傷心的。”
沈琇莞哪裏止得住，抱著父親的手又是哇哇大哭，沈二夫人忙將孩子都先帶到一邊去，讓兄弟倆走前頭好說話。
“怎麽那麽突然？”沈二老爺也不知該如何說這事，半會才憋出一句。
“也並不是突然，這一日總要來的。”少年若有似無笑了笑，清俊面容在陽光下卻透出冷意來，“大哥當年就是錯，再晚些年，恐怕沈家都要連累了。早來比晚來好。”
沈二老爺也是細細思量過，結合弟弟信中所說，確實如今已經是最好的局面。他不由得嘆氣：“大哥當年真是糊塗啊。”
沈君笑沒有接話，沈默著將他領到靈堂。在這個間隙，沈君笑想起將才那個身影，視線在靈堂搜尋一圈，卻是沒有發現。
他微微擰著眉，最後也只能將此事拋之腦後。
沈君笑看見那個人正是趕了一日一夜路的李慶昭。他確認過琇瑩身故的事後，也不敢在沈家久留，當即就慌亂離開，好幾回都險些在平地絆倒。
事情是再真不過。
他站在大街上，不明白自己在看到牌位時心中絞痛代表什麽，他明明是怪沈琇瑩的。
怎麽重來一世，她倒是在這個年紀就去了。
也罷，左右他這世也不必靠著沈家，可能他是在可惜沈琇瑩那麽一個精致的美人兒吧。
他還打算著按前世一樣，等到馮氏離世。因本朝民間有喪母長女不娶的說法，到那個時候，他就去沈家納沈琇瑩為貴妾，沈家人多半是會應的。前世是他的女人，這世怎麽還能再嫁給他人，在他人身下承歡。
他已經算計好了的，這世靠著劉蘊，他能平步青雲，到時生母早逝的沈秀瑩就只能給他當妾！
是可惜了。
李慶昭閉了閉眼，不知怎麽就露出來抹苦澀的笑來，再尋到來時的車夫，打道回京。
沈家還忙亂成一團，琇瑩在武安侯府倒是挺清靜。
每日只要給周老夫人晨昏定省，其它時間就窩在正院裏陪馮氏。如今天下還算太平，周振每日去兵部應卯就回家陪妻女，周嘉鈺如今在五城兵馬司任職，亦是日日下值就回家。
至於琇瑩頭疼頭堂姐周嫻，她也只是在給老太太請安時會遇見，仍是會時刻受她幾記冷眼，只是不與她記較，倒也沒有正面有沖突的。
琇瑩就那麽在侯府過了三日，總算是有了些歸屬感，而這日，馮譽匆忙前來，要母女倆到護國公府。
馮氏聞言微微看了眼帶著期盼的女兒，在讓她去換衣裳的時候與兄長道：“大哥，自小你就疼我，你能實話和我說父親母親是什麽個想法。我......也好心裏有個數。”
她回來三日了，即便是身體不適，馮譽亦先派人來說父母親是要讓她行將養。但她心裏明白，護國公府裏怕是不那麽希望她回去的。
馮氏是個心思細膩的人，只要稍一想便知道有問題，何況她了解她那個古板固執的父親。
馮譽看著妹妹溫婉的側臉沈默。
妹妹這幾日氣色好些了，一雙好看的眼眸也恢覆光彩，可見她是慢慢從沈家的事走出來，周振亦是真對她好。家裏的那些事......他如實說了，會讓她難過吧。
面對緊要戰事都不曾煩憂躊躇的馮譽猶豫了。
“大哥，你說吧，起碼琇瑩要是發現什麽，我還能跟琇瑩說明。我不希望孩子以為外祖家不喜歡她。”馮氏輕言細語，臉上還綻放了笑來。
她不在乎父母親如何想自己，但琇瑩絕對不能因她而牽連，她想通要努力活下去，也是為了一雙兒女。
“母親知道你回來是十分高興的，日日盼著你家去。父親...你知道父親有些固執，不過我已經和他說過了，我是要護你們母女到底的，他若不讓你家來，那就索性我也將這護國公的位子讓出來。”
“——大哥。”馮氏慌亂站了起來，鬢邊步搖在動作間輕晃。她心裏發酸，“大哥，你不能說這種任性的話！”
“老頭子肯定不會接這話茬，所以我才說，不然他百年後也沒臉下去見列祖列宗。”
馮譽冷哼一聲。
馮氏聽著只能無耐的笑，父子倆人一鬧起脾氣來還是和以前一樣，什麽狠話都往外撂。
很快，琇瑩就換過衣裳出來，淺青的短小襖，下邊是墨綠的繡粉蓮湘裙。是先前在沈家做的，還沒穿過，襯得她膚白，連那圓圓的腰身都顯得修長了。
馮譽見到她當即露了笑來，站起身就將她又抱坐到臂彎裏：“走，我們去給你外祖父外祖母請安去，記得要個大紅封。你外祖父藏了好多玉雕的小玩意兒，舅舅幫著給你哄兩件玩。”
被當成小孩子，琇瑩也是很無奈，卻還是朝他燦爛一笑。左右她最失態的樣子大家都看到了，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淚的，還不知有多醜，她破罐子破摔了。
122外祖
護國公府和武安侯府都同在京城東面。武安侯府在黃華坊上，護國公府在恩誠坊，兩府中間隔著京城朝陽門大街，坐馬車過去也就一刻半鐘的事。
護國公府亦是修得氣派，占地比武安侯府大不少，沈卿卿擡頭望著門上那金閃閃的四個字時，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感慨了。
馮氏見她仰頭一臉崇拜可愛表情，忍不住將她摟進了懷裏，細聲地說：“你外祖父與外祖母是頭回見你，你小嘴兒甜一些就不會錯了。外祖家裏的表哥表姐們都是極好性子的，再晚一些你兄長亦會來用飯，你不用太緊張。”
琇瑩眨巴眨巴眼，其實她一點兒也不緊張的，比回周家時輕松多了。她朝著馮氏甜甜地笑，很認真的點頭。
哄老人家開心應該也是太難的事。
下了馬車，琇瑩就看到有幾位婦人站在垂花門前迎他們。
為首那位穿著銀紅褙子，面相溫柔，有著雙鳳眼，見到他們就先笑了起來。那笑容似乎春風一樣拂人心頭，只讓人舒心。
一瞧便是十分好相處的性子。
她上前，先微笑著朝馮譽福一禮道聲夫君辛苦了，再又牽起了馮氏的手，還未說話眼中已閃過淚光：“你身體好些了嗎，可叫我想了這麽些年，我真是...真是......”
竟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。
琇瑩聽到她對馮譽的稱呼便明白這位溫柔的婦人是誰，可不就是她大舅母——唐氏。
“舅母。”琇瑩在姑嫂倆淚目盈盈相視中伸手扯了扯她衣擺，“舅母，我是窈窈。”
馮氏聽到女兒的聲音忙拿帕子拭淚，將她推到嫂嫂面前：“大嫂，這是你外甥女窈窈。”
唐氏這也才擡袖拭眼角，展出笑來蹲下身輕輕摸她小臉：“叫窈窈見笑了。窈窈長得真好，多精致的人兒。”說著向身後看一眼。
一位黃衫丫頭捧著個錦盒上前，唐氏將裏頭東西取了出來，是一串紅色的珠串。
珠串有些長，她親手給琇瑩纏到腕間，這一纏纏了四圈，還是有些大。
唐氏自己看著都些尷尬，笑笑說：“好像太長了些。”
馮氏卻是認出這東西來了，忙要摘下來：“大嫂，這珠串可不能給她小孩家家的！”
這可是雞血石的佛珠，每顆珠子打磨得不過小指甲一半大小，上頭還刻了梵文。且不說做工如何，這串珠可是多少人都求不來，是一位已圓寂的高僧在世時，說與唐氏是善緣贈給她的。
“這有什麽不能給的，我們的窈窈是個有福氣的，我這給她了，還是沾她的福氣呢。”
唐氏將小姑子的手拉開，馮譽也沒想到妻子居然是給小丫頭給了這麽份見面禮，心中微動，彎腰將被鬧得不知所措的琇瑩抱了起來。
他說：“你舅母給你的，以後要隨身帶著，保平安。”
琇瑩見他說得堅定，便朝唐氏道謝，馮氏知道兄嫂的脾氣，只嘆氣嗔了兄長一眼。
四人這邊說完話，後邊站著的三位婦人才上前一一與馮氏見禮，其中兩位是馮譽的庶弟妹，另一位是庶出二房的新媳婦。
琇瑩喊過人後暗暗咂巴嘴，心道她這外祖父有些風流啊。她舅舅居然還有兩位庶弟，好像還有庶妹的。
她深覺護國公府一大家子的，不比周家簡單。
而且盡是庶房。
眾人在垂花門耽擱片刻才往裏走。琇瑩被馮譽抱坐在胳膊上，走過游廊時，就能夠到探進來的枝葉，她難得起了玩心摘幾片黃葉子放在眼前對陽光看。
她再小的時候，沈君笑有抱她玩過這樣的游戲，這樣能看到太陽圓圓完整的樣子。其實也沒什麽有趣的，但她就是想起來了。
馮譽見她拿著葉子直笑，以為她喜歡，擡手就直接折了一枝塞她手裏。
琇瑩捧著那帶著一把葉子的樹枝就傻眼了。
等在花廳的眾人見到她時，是先看到她抱著的一把黃樹葉枝子，琇瑩被屋裏人目光掃過來時，忍不住臉紅。
所以她舅舅給這枝子是幹嘛的，別人還以為是哪來的瘋丫頭。
還好這尷尬的局面很快被馮氏打破。琇瑩被她拉著跪到了一位銀發老婦人跟前，馮氏含淚喊了聲娘親磕下頭去，琇瑩自然也跟著喊外祖母，恭恭敬敬給老人磕了三個響頭。
她正疑惑著怎麽不見外祖父，廊下就響起一陣腳步聲，屋裏的小輩們都站了起來，齊刷刷喊父親或是祖父。
她的外祖父這才登場來了。
皂色靴子便在她眼前走過，她沒擡頭，而是再度又磕下頭去，亦恭敬喊了外祖父。馮氏也是心情激動喊父親，只是母女倆這頭磕下去，半天都沒有讓免禮的回應。
琇瑩心中奇怪，暗暗皺了眉，她並不知道馮氏此時已白了臉，眼淚正一顆顆砸在地上。
馮譽站在邊上握住拳頭，怒目掃向老人。
屋裏氣氛霎時凝重得讓人呼吸都放緩。
就在馮譽要忍不了父親待妹妹的態度時，面相威嚴的老人終於擡擡手，說：“還跪著做什麽，你們也不知道扶起來？”
坐在他身邊的馮老夫人心頭總算一寬。
天下間哪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，這老頭子就是個別扭性子，瞧把她女兒嚇得都成淚人兒了。馮譽當即扶起母女倆，唐氏心疼歷經艱辛的小姑子，忙拿帕子給她擦眼淚，偷偷握了握她的手安撫。
“您不要生氣，生氣對身體不好，是我和娘親沒聽到讓起，倒連累他人了。”琇瑩在滿室安靜中突然向高坐上的老護國公道。
她這話明指出是老人的過錯，卻遷怒他人，聽得大家都抽口冷氣。
琇瑩卻是故意這樣說的。
明明是這個外祖父故意讓她們娘倆跪著的，給了她難堪無所謂，可是給她娘親難堪恕她就不能受！
管他是外祖父還是親祖父，她不舒服了她就要說出來！
他不心疼娘親，她心疼####今天的三更完畢，謝謝親們的愛心，謝謝胡胡圖圖、二祺、書友、755176679幾位親打賞的禮物，二祺親打賞的創作筆。鞠躬謝過。
123忤逆
小姑娘猛然冒出的話讓眾人心中都為她捏了把汗。
馮老夫人當即就見到老護國公沈下了臉，嚇得一把就還和他直視的外孫女拉到懷裏，朝臉都黑了夫君說：“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，你這會嚇到她的。”
馮氏聞言本是止住的眼淚再度落了下來，她哪裏不知道女兒察覺出來了，察覺到外祖父對她們母女的淡漠。女兒是在維護她。
“父親，窈窈性格直率。”馮譽此時也幫腔，妹妹落下的淚仿佛砸在他心頭，叫他難受極了。
明明父親已經應下見母女倆，卻還是叫她們難堪受委屈。
他後悔讓母女倆回家來了！
老護國公卻仍一言不發，沈著臉盯住妻子懷裏的小姑娘看，見她不輸怯擡著小下巴，居然是回瞪自己。他一時都看楞了。
——好個膽大的小丫頭！
這家除了那氣死人的兒子馮譽，還沒有人敢這樣跟他怒目相視！
老護國公看著她沈沈開口：“你這是忤逆！”
開口就給她定了大罪，馮氏當即再跪了下去，琇瑩從老婦人懷裏掙紮出來，跑到娘親跟前要拉起她。
她一邊拉著馮氏，一邊怒上心頭地說：“娘親，我不要您幫我求請，我心疼您。別人不心疼您，我心疼您！明明是他不對，難道他是長輩錯了就不是錯了？！若是這樣，這樣的外祖父我也不要了！”
當年的事幾乎逼死馮氏，脖子上的紅痕如今還沒消失，如今這老頭還這樣的作態，是要再逼死她娘親一回嗎？！這還是身為人父的表現嗎？他的慈愛呢？！
小姑娘大聲喊著，已止不住落下淚來。
她的膽大妄為，驚人之言震住了在場所有人，連馮氏都淚眼怔懵。
她還在那用力要拉馮氏站起來，只是這個年紀的力氣實在太小了，拉不起來人，她就一邊掉淚一邊兇狠狠護在馮氏身前瞪老護國公。
像一頭被惹怒的狼崽。
老護國公瞅著那都想要撲上來咬自己的外孫女，說沒有觸動是假的。當年女兒失去蹤影的消息傳來，他急得生生吐血。
那是他的女兒啊，嫡長女！那種切膚之痛，是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要嘗試的。後來兒子告訴他女兒找到了，卻是被個畜生毀了清白，長女被人毀了清白，又身懷有孕，他知道這種時候接回家，沒人逼迫她怕也要活不下去。
所以他才做出強硬的樣子，傷兒子的心，逼著他們兄妹到絕境。讓兒子為護妹妹想盡辦法，讓女兒因為腹中胎兒不會再有依靠而強撐下去。
這是他保全女兒的唯一辦法。
老護國公心中的苦多年來從來沒與人說過，即便兒子因此整日冷面相待。如今外孫女也誤會，他如何不心酸難過，只是他性格是從不低頭，死不認錯的倔強，再被誤會都仍拉不下臉來。
他將心底翻湧的情緒全壓了下去，冷冷開口：“你在外頭就只學會忤逆的本事了？你不要我這外祖父？你身上流著馮氏一族的血，你要不要都改變不了！即便是放狠話也改變不了！”
“血脈是改變不了。”琇瑩也冷冷與他直視，“所以這就是你對待嫡親血脈的依仗了嗎？如果是，那只是讓我覺得自己也惡心極了！我有一個冷血冷情的外祖父！我流著從他身上帶來的無情血脈！”
“周瑩！”
老護國公被她更大逆不道的話激動太陽穴猛跳，一把拍了桌子。
自從琇瑩回到周家，便按著周家女孩們的排輩，把中間的琇字去掉了，大名改做了周瑩。
馮氏也被這聲重響嚇得清醒過來，一個激靈將瘋了一樣的女兒拉到懷裏，蒼白著臉朝老人道：“父親，是我的錯，一切都是我的錯。窈窈是小孩子，她不懂事。”
馮譽未曾想到這個外甥女還有如此烈的性子，聽得直張大了嘴巴。
這話......真是膽到大沒邊了。
馮家其它人都被震怒的老人嚇得瑟瑟發抖，緊張看向琇瑩母女，覺得今兒她們娘倆是真的要難逃老人的責難。卻不想，他們見到琇瑩小小的身子又掙了出來，直接再擋到馮氏身前。
“我說的話，與我娘親無關。一人做事一人當，你有什麽怒氣沖我來！”她先前哭得臉都花，現在還倔強的挺直身板，勢死護住馮氏的樣子。
這份真摯的孝心是讓人觸動的，特別是馮老夫人和馮譽夫妻，他們知道馮氏母女經歷了什麽，知道琇瑩為什麽會這麽大的氣性與老護公國對抗。
“一人做事一人當？”老護國公冷著臉笑了聲，竟是站起來，一步步走向身形單薄的琇瑩。
馮譽當即擋住了他的去路，亦冷著臉說：“父親，您會嚇到窈窈的。”
被兒子擋著，老護國公臉色更難看了，琇瑩說出這些話來，早就想好會遭遇什麽。抵不過就是幾棍子！
但她必須為娘親說話！
而且她知道，今日她再鬧，事情也不會被傳到外面一分。在外人眼裏，她娘親依舊是背靠護國公府，依舊是身份尊貴的護國公府嫡出小姐！
所以她更加要表明立場，她娘親不管在哪裏，都是不能再受一絲委屈！即便是娘親的父親也不能！
她就那麽挺直著身板，邁著堅定的步子從馮譽身後再站出來，絲毫不懼道：“對，一人做事一人當！你不能因為我所為怪到我娘親身上，我身上流著馮氏一族的血，你即便要打我也受著！但先前就是你錯了！”
“......好、好！”老護國公被氣笑了。
他那笑容落在別人眼裏就是氣瘋了。
他猛然擡了手，馮老夫人和馮氏被嚇得撲上去，連馮譽都做好了要替外甥女忤逆父親的準備，擡步沖前去。琇瑩面對擡起的手依舊仰著小臉，連眉毛都不曾動一分。
124紛亂
琇瑩預想的巴掌落下。
她已做好挨打的準備，脊梁挺得筆直。然而，那巴掌最後卻只是輕輕落在她發頂，狠狠揉了幾下，將她發髻都揉成一團亂。
老人的笑聲就那麽響起，從胸腔中迸出的笑聲在廳堂中回蕩。
馮譽手都抓在老人胳膊上，聽到這輕快的笑怔了怔，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要松開。撲抱著琇瑩的馮老夫人與馮氏也都嚇住了，邊上的唐氏更是直接軟軟坐倒在地上。
其他兩房的人都驚疑不定，呼吸都停了幾息。
所有人都認為老護國公是要教訓外孫女的，就連琇瑩也沒有想到，她居然沒有挨打？！
她在老人的笑聲中後退一步，老護國公當即又板了臉：“不打你你反倒是怕了？”說罷不管她的掙紮，一把將她再拉了過來，然後就那麽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抱著她坐下。
老人將掙紮的女孩兒固定按在膝蓋上，說：“坐著，再動，真要教訓你！膽大包天的小丫頭，像足了周震那小子的性格，當年他也是膽大包天到我面前，說要求娶你娘親。被我揍得鼻青臉腫的，還厚著臉皮天天跪在府門口，害得你娘親不嫁他都不成，簡直是個潑皮無賴！”
他突然提起當年的事，還是在小輩跟前，馮氏鬧了個大紅臉。
馮老夫人這才顫顫巍巍扶著兒子手站起來，順帶拉了女兒一把，屋裏一觸即燃的火藥味終於散去。
只是琇瑩還有些懵懵的。
老護國公偏頭就看見她傻楞楞的樣子，嗤笑一聲，剛才的氣勢呢？
真真是，他被這外孫女氣成那樣都放下幾十年來的臭脾氣，讓步了，威儀都一掃而光。她倒好了，對他的示好居然沒了反應。
老護國公心中是挫敗的，帶著些氣伸手掐她圓潤的臉蛋，沈聲說：“是我老爺子剛才錯了，可你那些話也不許再說，大逆不道，要打你板子的！”
琇瑩吃疼，總算是緩過來了，還是那副梗著脖子的樣子：“那我也認錯好了。”
極委屈了她似的。
老護國公又是一陣好氣，最後還是笑了出來，讓丫頭去給她打水凈面。琇瑩這才從他膝蓋上逃脫，跟著馮氏一塊兒凈面去了。
後面的事情自然都是順順利利和和氣氣，琇瑩在認完護國公府眾人後生平對娘親的話起了懷疑。
說好的表姐表妹呢，明明只有一個表姐，其它都是表哥表弟，護國公府陽盛陰衰得厲害。
她就說為什麽前世沒聽過多少有關護國公府小姐的消息，敢情護國公府到她這一輩的就只得一個庶房小姐。
琇瑩想多幾個手帕交的願望破裂，被一眾表哥表弟跟看稀有動物似的圍在中間，不斷問著各種問題。特別是在馮家排行第三的嫡三表哥，還不停給她塞糖吃。
琇瑩對他們的熱情欲哭無淚，她再多吃幾個糖牙是不是又要掉？
上回換門牙換得她心裏有陰影了。
好不容易熬到用午飯時間，上衙去的嫡親大表哥總算到了，一同來的還有周振。
琇瑩未見過的大表哥馮修皓緊隨父子其後，進屋後瞧見她便一雙鳳眼晶亮。少年繼承了唐氏的清秀，卻因穿著一身輕甲，那份清俊就被沖淡，只餘他身形高大帶來的威嚴。
馮修皓到她跟前蹲下身，塞給她剛買的冰糖葫蘆，還有一套捏成仕女模樣的泥人兒。
“窈窈長得真好看。”比周嘉鈺虛長兩歲的少年笑了，眉眼彎彎，那氣勢逼人的樣兒就霎時變得柔和。
琇瑩盯著他好看的鳳眼看，不由得也想起同樣有雙鳳眸的沈君笑。
同是少年，同是鳳眼，可沈君笑不會這樣笑的。
——還是不一樣！
她心底一酸，捏著冰糖葫蘆的小手發緊。
馮修皓見她發怔，擡手摸摸她的頭問：“怎麽了，窈窈不喜歡冰糖葫蘆嗎？”
琇瑩忙斂起情緒，在他帶著疑惑的目光中輕輕咬一口。糖葫蘆外頭脆脆的糖層在嘴中碎裂，裏面海棠果兒的酸味也甜味一同在嘴裏蔓延，她慢慢嚼著，嘴裏的酸味不知怎麽就全落到了心裏頭。
她好難過，她想沈君笑了。
在此刻，琇瑩才知道，其實自己是非常依賴沈君笑的，依賴到任何一點小事都會想起他來。
小姑娘吃著糖葫蘆，臉上表情卻是一點點沈寂，看得眾人不明所以，面面相覷。
用過午飯，老護國公將兒子女婿都喊到了書房說話。琇瑩知道自家娘親和外祖母也有話說的，主動要表哥們帶她到園子玩，眾人尋來了做紙鳶的東西，要給她做紙鳶玩。
護國公唯一女娃娃馮梓婷是庶出二房的，高興得圍著琇瑩轉。
馮梓婷比琇瑩長了一歲，也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。家中的兄長雖也寵她，可她到底是庶出，嫡長房的兄弟倆是不太理會她的，也就是順手買個小玩物類的哄哄她。她是小姑娘，其實也和兄弟們玩不到一塊去，見到琇瑩自是親近。
於是兩個小姑娘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說話，少年男孩們擼著袖子做紙鳶，在紙鳶迎風而起時園子裏都是高興的嬉笑聲。
相比園子裏無憂的孩子們，書房中的長輩卻是神色凝重。
“——劉首輔要是真再被召回朝，那如今的陳首輔要如何自處？！”
在秋闈後，洩題的事鬧了一波風雨，只是皇帝未能查到實證，也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收場，發落了幾個位置不輕不重的官員以示警戒。
此事剛落，受到牽連的劉蘊反倒再叫皇帝重視。皇帝是相信這位曾經的帝師，又想到內閣這陣子不平靜，陳首輔底下那幫人出了不少紕漏，秋闈正是陳首輔監察著的，不久前陳首輔在造船開漕運一事又與他政見不同。
皇帝是對他窩了火，借著此時提出要召劉蘊回朝，不擺明了是在針對陳首輔。
護國公府與武安侯倒是兩方都不依靠，他們是武將，皇帝最忌憚他們和文官走得近，可朝中首輔更換，那六部也會變。連帶著兵部都怕要調整。
這樣一來，就和他們相關了。
哪回內閣動蕩不都是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。
拉攏站隊的，暗中藏殺機的，沒有擂鼓號角的戰鬥卻是最殘酷。
老人沈默良久，最後也只能謹慎說一句：“讓兩孩子近來當差小心些，不管誰試探什麽都不要回應。還有讓人傳信進宮，要三丫頭在宮中也小心些。她雖無子，但位份在那，又傳言陛下有意將四皇子過到三丫頭名下，就怕有心人會借機生事，趁亂陰我們一把。”
老護國公嘴裏的三丫頭是和馮氏同輩的庶妹，當年老護國公舍不得嫡女在深宮與人爭鬥，便將庶出的女兒送了進去，只想著混個低位份度日就成。不想是個有造化的，一朝得了寵便封了貴妃。
而武將也有武將間的爭權奪利，一切不得不防。
馮譽與周振兩人當即心間一凜，連聲應是。
125問題
護國公府的正院裏種著合歡，馮氏小時候最喜歡看合歡花開。尖絨縷絲，色似胭脂，只覺得是說不盡的美。如今離家多年，合歡樹依舊安靜迎風輕動，只是這個時節已過花期，她看著微黃的葉子有些恍惚。
馮老夫人見女兒倚著美人靠出神，視線落在她自小的花樹上，哪裏不知道她是想起了往事。
她慈愛地去拍了拍女兒手背：“剛才嚇著你了吧。”
馮氏抿唇朝老人笑笑，笑容裏有著餘驚與苦澀：“父親向來不喜人忤逆他的，也是我不好，還要讓女兒來護著。”
老人一聽就心疼，想到什麽卻是笑了，輕聲與女兒說：“其實你父親一定不會為難窈窈的，窈窈很好。”
馮氏不知此話何解，疑惑看向老人。
母女倆近十年未見，她嬌嬌養著的女兒已過了不谙世事的年紀，面容也被歲月留下些許痕跡。馮老夫人看著更加心疼，慢慢將從未與人說過的話道來。
“你父親這些年看著不聞不問你們母女，但他總是夜裏偷偷落淚的。”
老人話一出口，馮氏驚訝的張大了嘴。
她那強勢了一輩子的父親會落淚？
馮老夫人就知道她不會相信，拉著她的手笑道：“我起初也不敢相信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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